1900年,即庚子年,对于中国来说是近乎耻辱的一年。就在这一年,八国联军从天津登陆直取北京,西太后与光绪皇帝逃至西安。八国联军进入北京城后,烧杀*掠无恶不作,百姓流离失所,历经磨难。其中有一户文姓的人家,全家逃往了河南永城,去那里投靠一位亲戚。
到了河南,一家人衣食无着,日子过得很清贫。十年后,女主人诞下了一名男婴。男主人因为这是自己的第三个孩子,又希望这个孩子长大后能成大器,遂起名为“丙义”。到了他十八岁那年,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了。一天,文丙义刚从外面回来,就被父亲叫了过去。
父亲一脸愁容,叹了口气说:“义儿,咱们家中已经断炊了。你大哥和二哥都去当了兵,依我看,不如你也去吧。”
那时正值军阀混战之际,“当兵吃粮,吃粮当兵。”这是一般人家为了摆脱生计的无奈之举。既可以使家中少一人吃饭,又能让孩子吃饱,而且万一家里有人在军队混出名堂,也可以光耀门楣。
文丙义没有反对,托永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写了一封举荐信,去投靠了河南永城人所率领的一支队伍。这支队伍番号是直鲁联军第十四军,军长就是孙殿英。文丙义打听到孙殿英所部正在天津一带,便只身前往。
当文丙义赶到蓟县的时候,极目所至尽是断壁残垣,一片荒凉的景象。当兵的满街抢掠百姓,其嚣张行径令人发指。但那时的军阀就是人吃人,当兵的思想觉悟都不高,充其量也就是一帮兵痞。文丙义还没进城,就被巡哨兵士拿住,送进了牢房。
#_#文丙义被四名兵士五花大绑,一个满脸横肉的人从他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搜出了几个铜子,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,然后趾高气扬地问道:“说,从哪儿来的?”
“河南永城。”
“到这儿干什么来了?”
“来投军。”
那人一听,立即拍桌子骂道:“放屁,老子看你像是奸细!给我打!”
其余三个人马上对文丙义拳打脚踢,文丙义只得大叫:“我……我真是来投军的!”
那人一边翻着包袱,一边大声地骂:“胡说,你他妈的,连老子都敢骗,给我狠狠地打。”正说着,他发现了包袱中的一封信,一看信封上面的名字大吃一惊,再一看信中的内容,赶紧说:“都住手,都他妈给我住手!”另三个士兵马上停住了手。
满脸横肉的人一脸谄笑地上前扶起文丙义:“原来小兄弟是孙军长的同乡,失敬失敬,兄弟多有得罪,还望小兄弟海涵。”说着,还搀着文丙义坐下。
那三个士兵一听是孙军长的同乡,也马上换了一副嘴脸,讪讪地赔笑。
文丙义一抹嘴角的血,说道:“算了,我现在想见军长。”
“好说好说,不过军长出远门了,要到下午才回来,这样儿,我先带你去见我们师长,来,小兄弟,这边请。”
这帮士兵对文丙义如此恭敬是有原因的。直鲁十四军是属于奉系军阀张宗昌的部队。张宗昌称原籍山东,坐任山东总督后更是大力启用自己的同乡,当时童谣都说道:“会说山东话,能把洋枪挎,学会山东腔,能把师长当。”所以,上行下效,孙殿英的部队中就有不少人是他的河南老乡。
到了一处大宅前,文丙义在这个小军官的引领下穿过前院走廊,进了一间别院。那军官站在门口立正敬礼:“报告!““进。”
小军官引领文丙义进了屋子。屋内正首一人身着军装,正低头写着什么。小军官上前敬礼:“师长,这位小兄弟是军长的同乡举荐来的,特来我军帐下效力。”说着,将那封信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上。
“哦。”师长抬起头来。看他年纪不过三四十岁,头发油亮,剑眉鹰目,鼻梁高挺,皓齿朱唇,眉宇间透出了一股英气。身上的军装笔挺,更显得这位师长器宇不凡,他拿起信来自信看了一遍,然后看着文丙义:“你叫文丙义?”
“正是。”
小军官赶忙给文丙义介绍:“这位是我们的师长谭温江谭师长。”
文丙义一鞠躬:“谭师长。”他没有当过兵,自然不知道敬礼。
谭温江点点头:“这样吧,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当副官吧。”
“啊?”一听说上来就给师长当副官,文丙义大感意外。
谭温江挥挥手:“就这么定了,都下去吧。刘班长,带文副官去领套衣服,再发把枪。”
“是。”
就这样,从来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文丙义第一次当兵,竟稀里糊涂地当了一名师长的副官。看着不太合身的军装和自己腰间配的枪,不由地感叹造化弄人。下午的时候,谭温江找人给文丙义讲了一下军队的规矩。这个人叫苏超,年纪和文丙义差不多。苏超教给了他一些基本的知识和枪的用法后,两人就聊起天来。
文丙义说道:“我也没当过兵,枪都不会拿,谭师长竟然一上来就让我当副官。”
苏超笑着说:“这有啥?上回来了个人,也是军长的同乡。军长马上提拔他做了军长的副官。”
“真的?可是我没打过仗啊。这要是真打起仗来……”
苏超小心地看看周围,对文丙义说:“放心,一时半会儿打不了仗,咱们快不行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国民革命军打过来了,张大帅(张作霖)他们都撤了,咱们倒霉,留下来殿后。你想啊,张大帅都挡不住他们,就凭咱们这几个人这几条破枪能挡住他们吗?你知道军长为啥不在这儿吗?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听说,国名革命军的总司令蒋介石想招降咱们,军长就是过去和他们谈条件去了。看来这仗啊是不打了。”
“招降了咱们,咱们是不是就是国民革命军了?”
“那当然了,唉,啥时候真不打仗了,我就回家去看看我媳妇儿。”苏超说这些话的时候,眼睛里面满是期待的目光。
“你成家了?”
“嘿嘿,我媳妇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儿的美人,可惜啊,我和她没过几天日子就被抓了壮丁当了兵。”
下午,谭温江知会文丙义随他前去迎接军长。礼炮齐鸣,所有高级军官分列两队行军礼。只见一队军马由远而近,从远处缓缓走来。并排走在最前面的有两匹马,左手这边的人大鼻宽嘴,眉毛很淡,眼中有种阴鸷之气,满脸都是麻子,此人正是孙殿英。右手边的人也是一袭军装,长眉细目,神色很是得意。他扫视两边说道:“久闻孙军长治军有方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啊!”孙殿英哈哈大笑:“何将军过奖了,请。”大军入城。孙殿英吩咐大摆宴席,宴请此人。
晚上,孙殿英着急各部师长召开会议。文丙义作为谭温江的副官也列席其中。
孙殿英首先在会上发言说:“各位,眼下咱们连年征战,兄弟们伤亡惨重。国民革命军又攻打甚急,现在北伐军蒋介石派何成浚前来想要招降咱们,不知你们有何看法。”
在座的各位师长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不知所措。过了一会儿,一个人站起来说:“军长,恕我直言,国民革命军武器装备要比我们精良,战斗力更是比我们强百倍。更有冯玉祥、阎锡山两路大军相辅,张大帅尚且不能胜,何况我们现在兵微将寡?不如就此投靠国民革命军,各位兄弟也可保住官位。”
“嗯,言之有理。”“说得对啊。”“有道理。”大家都纷纷表示赞同。
“我反对!”谭温江忽然站了起来,说道:“军长,蒋介石不是一般人物。此次北伐大败吴佩孚、孙传芳,气焰嚣张。若是此时我们投靠过去,只是无奈之举,蒋介石必不厚待,而且日后他还会时时提放我军,处处掣肘。依我看,倒不如我们挥军北上,我军为阻北伐军已竭尽全力,想来张大帅必不会为难我等。何况张督办(张宗昌)一向器重军长,肯定也不会为难我们。他日重整旗鼓,再挥师南下,有何不可?”
文丙义暗暗点头:“想不到谭师长心思如此缜密。”
孙殿英说道:“你的话我不是没有考虑过。但是,我们跟随张宗昌,在百姓看来就是军阀,是祸害百姓的土匪。如果我们投了国民革命军呢?是革命军,是救国救民的功臣,这样的话,兄弟们面上也都有光。至于蒋介石想为难我们,那是万万没有的事情。今天宴席之上,何成浚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。蒋介石还是很看重我们的,已经答应我仍任军长,各位还是师长,也同意了我仍率原来所部。咱们就是番号换一下而已。你就放宽心吧!我主意已定,投靠国民革命军。”
没过几天,孙殿英的直鲁联军第十四军就被国民党收编,番号改为国民革命军第六军团第十二军,孙殿英仍任军长,统帅原来所部。孙殿英拿到委任状的时候,笑呵呵地对众人说:“你们看,我说得没错吧。咱们再怎么说,也是一个军呢,蒋介石不敢小看我们!”
谭温江仍有疑虑,说:“近年兄弟疲于征战,可向蒋介石催促军饷。一来可以此试探蒋介石招降我们的诚意,二来也可安定军心。”
孙殿英点点头,摸了摸光头说:“嗯,我这就起草电文。”
过了几天,文丙义来到军长办公室,见大家都愁眉不展。孙殿英来回踱着步子,过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手里攥着电文说:“这个蒋介石,三番四次地推阻事务繁忙,我们的军饷到现在都没有发出。”
一人进言说道:“军座,没有粮饷,弟兄们已经颇有怨言了,长此以往,只怕会生变故啊!”
又有一人说道:“近日外面已有传言,说是蒋介石要整编队伍,将杂牌部队取消。”
“要真是这样,我们不就白投降了吗?”
这时,有人进来报告:“军座,南京来电。”
孙殿英有气无力地说:“念。”
“今闻孙将军所部粮饷匮乏,甚是体恤。然奉军新败,遗匪横流。现今奉军惯匪马福田占据马兰峪一带,扰民生事。望将军修辞劳苦,率军痛击。大军获胜,则粮饷尽到。”
“什么!?”孙殿英气得拍案而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