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瀚的夜空繁星点点,四下一如既往的寂静安宁。一只白鸽飞落在“流水阁”一楼靠北的窗台上,不时发出“咕咕咕咕”的叫声。
听到声响,林惠走到窗前,将鸽子抱进屋内,解下鸽子右脚上的竹简,取出内藏的书信看了起来。只见她先是满脸惊讶的瞪大了双眼,旋即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。盯着书信看了许久,林惠才将纸张放到了摇曳不定的烛火上。
看着桌上残留下的那堆灰烬,她真恨不得自己也可以如此一了百了。只可惜如今,她也是身不由己,求死无术。无奈,林惠只得起身出了屋子。
上到二楼陈采苓房外,林惠料到杨笑泽定是又睡在了桌旁,便蹑手蹑脚地进到屋内,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陈采苓身边。如今,她虽然面色红润,体温正常,却依旧是无知无觉地昏睡着。林惠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,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了陈采苓口中,助她吞食了下去。完成这一切后,林惠并没有急着抽身离去,而是坐到到了床沿上,心事重重地望着陈采苓。
看了刚才的飞鸽传书,她才知道陈采苓的蛊毒已经解除,心里不禁十分讶异:想不到这个裴影不单功夫了得,连医术也这般出神入化。难怪储益会命徐傲留此后招。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,她如何能离间得了他与众人的关系?想到这,林惠无意地长叹了一口气。
“谁?”不想这声叹息竟将杨笑泽惊醒了过来,他幐地一下站起身厉声问道。
#_#“杨大哥,是我。”被吓了一跳的林惠定了定心神,笑道。
“哦,是林姑娘啊。”杨笑泽这才缓过了神,揉了揉红得有些发黑的眼眶,不好意思地问道:“这么晚了,林姑娘怎么还没歇息?”
“我睡不着,便上来看看采苓。”林惠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。
“我代采苓谢谢林姑娘了。”闻言,杨笑泽很是感动地说道。
“杨大哥千万别这么说。采苓有恩于我,我只不过是知恩图报罢了。”杨笑泽的道谢让林惠心里很不是滋味儿,却也只得强颜欢笑。
“对了,林姑娘,采苓何时会醒来啊?”杨笑泽突然问道。
林惠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“我也不知道”,却猛然转念想到离间之计可以从杨笑泽这里着手:正所谓“关心则乱”,以杨笑泽对陈采苓的用情之深,比起陈衡风与裴影,他自然是最便宜之径了。
“这……我也不好说。”林惠故意面露难色地说道:“按理说,采苓的体温已然恢复正常,应当早就醒来才是。”
“林姑娘,你自小便熟读医书,可否探得其中缘由?”杨笑泽果然开始上钩了。
“适才我进屋时,见你睡得正熟,就替采苓把了脉,发现她的脉象有些奇怪。”林惠一步步诱其深入:“好像有人给采苓以银针度过周身的穴道。若真是如此,可能会使得毒素游走得更加迅速,适得其反了。”
听到这话,杨笑泽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了:若是以银针周身度了穴,那岂不就是说……杨笑泽也不知此时心里的感觉该如何言说,只觉得酸溜溜的,又十分憋闷。
“杨大哥,你别太担心,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。我这就回去修书与爹爹,问他可知晓。”未免杨笑泽冷静下来后对自己生疑,林惠砌言宽慰道。
杨笑泽哪里还听得进去,一心只想着为陈采苓施针之人是谁。其实很容易便可想到:不是林惠,陈衡风也不懂医术,那便只剩下……
杨笑泽忽然记起陈衡风跟他说过,裴影的师父精通药理,那么定是裴影无疑了。
想到这里,杨笑泽不由得妒火中烧:那个家伙,他怎么敢背着所有人干出这等事来?若是让旁人知道了,陈采苓日后要如何处世立足?更何况他的举动很可能就是陈采苓至今未醒的原因。难道施了这“雪寒蛊”的人便是他?
“杨大哥,你去哪?”看到杨笑泽夺门而出,林惠连忙追了出去。但杨笑泽的轻功连陈衡风比之都逊了三分,更遑论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她了。还未等林惠踏出房门,杨笑泽就已经到了裴影房外。
杨笑泽用力狂拍起房门,大声叫道:“裴影,你给我出来!”
原本就无心睡眠的陈衡风第一个走了出来,不解地看着杨笑泽,问道:“师兄,你做什么?”
杨笑泽却不管不顾地照旧猛拍着房门,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:“裴影,大丈夫要光明磊落,敢作敢当,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!”
“杨公子,出什么事了?”从梦中被惊醒的凝儿听到有人喊着裴影的名字,也连忙从房内走出,只见到裴影房前发了疯一般的杨笑泽,即是满脸疑惑地问道。
“杨大哥,你别这么冲动,我也只是猜测,你还是先回去吧。”此时,林惠也赶了上来,劝阻道。她真的没想到杨笑泽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。
客栈内的其他人也因这嘈杂之声而无法再继续安睡,陆续出来围观,不时还有人抱怨这深更半夜的,是哪个不识趣的家伙搅人清梦。本来悄无声息的“流水阁”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。
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,裴影的房内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。这使得杨笑泽更是火大,抬脚就朝门上踹去,却见房内空空如也。
“寻我何事?”裴影的声音从楼下传来,众人一同看向声音的来源。没有受到周围环境的半分影响,裴影的表情很是镇静。
“深夜外出,鬼鬼祟祟,岂是大丈夫所为?”看到裴影出现,杨笑泽的怒气更是有增无减,大声地近乎吼出了这句话后,便飞身下楼,赤手空拳地朝裴影袭了去。
事出突然,裴影却没有惊慌,只一个侧身,便很轻松地躲过了过去。杨笑泽自是不甘心就此作罢,一个连续翻身又与那裴影近身相斗了起来。
一时间,除了打斗声,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。单纯做看客的人们第一时间躲进房内后,又好奇地探出了脑袋,屏住呼吸、津津有味地观看着。掌柜与店小二却是诚惶诚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,双手合十,不停地祈求着老天爷保佑,可千万别让二人砸了这家店才好。
“陈公子,杨公子这是怎么了?你快上去阻止一下吧。”凝儿对着陈衡风蹙眉说道。她知道杨笑泽伤不了裴影,只是这样打下去不就伤了和气吗?
陈衡风并没有出手,眼神却一直锁在裴影身上。非是他不担心,他也很清楚裴影的武功比杨笑泽高出太多,但从开始到现在,裴影都是只防不攻,他这才敢袖手旁观。也得以细细观察起裴影的招式来。对于裴影的身份来历,陈衡风还是有太多的未知。
林惠则一言不发地看着楼下二人的交战,心里开始后悔起刚才的做法来。
裴影始终不曾主动出手,杨笑泽自是看得出来他的隐忍,心里不由得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冲动了。事情还没弄清楚,他这样岂不是会弄得尽人皆知?可战斗是他发起的,这种情况下,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与裴影交手下去。
渐渐地,裴影好像失去耐性了。只见他一个飞身,凌空越过杨笑泽头顶,双脚迅速地朝他后背踢去。
杨笑泽的反应倒也不迟钝,即刻转身,双掌对上了裴影的的脚底,彼此的推力使得二人各自向后退了几许,交战也得以暂时告一段落。
杨笑泽看着对面的人,脸上虽已不见了刚才的怒气,眼神却还是不和善。裴影则是一贯的清冷,与他对峙着。
看到二人停了手,陈衡风心想是该结束了,转身准备下楼。然在转身的一瞬间,他发现裴影面上虽是声色不动,左手却慢慢扶上了腰间。
陈衡风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毫不迟疑地飞身至二人中间,开口道:“师兄,裴兄弟,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谈,比试就到此为止吧。”说完,便又转头,用眼神示意裴影根本不必出剑,一切有他。
“好,我倒要听听他对采苓的事作何解释!”杨笑泽见陈衡风出面解围了,也就顺势说道。裴影也收回左手,飞身上了楼。
众人见无戏可看,也就纷纷打着呵欠散了去。掌柜和店小二看着完好无损的桌椅,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:幸好刚才的打斗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损失。
“你去哪?”见裴影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,并没有谈话的意思,杨笑泽连忙拦在他面前,问道。裴影却似没听见般默不作声地绕过他,进到屋内关上了房门。
“师兄,今天太晚了,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。”见杨笑泽准备敲门,陈衡风赶忙阻止道。依刚才的情况看,裴影是真的动气了,他自是不可以让师兄去冒这个险。
“杨公子,就算你要找我师兄麻烦,也得说明白是为了什么吧。况且现在这么晚了,你不歇息是你的事,请不要再打扰我师兄了!”凝儿也是气愤了,对着杨笑泽毫不客气地说了一通,便转身进了房。
“是啊杨大哥,算了吧。”林惠也心情冗杂地说道。“凝儿是裴影的师妹,帮他我无话可说。可是衡风,林姑娘,怎么连你们都……”杨笑泽带着满腹委屈,气冲冲地说道。
“师兄,林姑娘,我们进屋再说。”对于杨笑泽的脾气陈衡风自是再了解不过,知道今夜若不得出个结果,他是不会罢休的。适才听到他提及陈采苓的名字,自知解毒之事怕是瞒不住,只得如实相告了。
“什么?是你同意的?”屋内,听到陈衡风说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,杨笑泽吃惊地问道。见陈衡风点了点头,便一下子瘫坐到凳子上,没了话。这算怎么回事?是自己误会了裴影?为何事先不告诉他呢?
“就是担心师兄你接受不了,才没有说明。”似乎是读懂了杨笑泽的心思,陈衡风解释道。
杨笑泽却还是愣愣的,想着自己刚才的所为,不由得尴尬丛生。其实再怎么不愿意,为了救陈采苓的性命,他也还是会妥协的。只是现在,一切要怎么收场呢?
一旁的林惠心中也是十分震惊:没想到陈衡风对裴影的信任竟到了可以不顾世俗之见的地步。那么,她岂不是枉做了小人?陈衡风则也怀着心事地愁眉不展,想着明日该如何向裴影道不是。
今夜,这一行人,除却陈采苓,注定无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