乙丑午月三日,京城东巷。一辆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前。
“少爷,您可算是回来了!”储益刚一掀开布帘,在门口等候已久的管家吴伯便赶忙上前说到。
“出什么事了?”储益跳下马车,一边往府内走去,一边问道。
“老爷在书房,正急着找你呢!”跟在储益身后,吴伯解释道。
闻言,储益停下了脚步,转身诧异地问道:“爹回来了?”先前的书信中怎么没提到呢?
储益的突然停步使得吴伯来不及反应,与其撞了个满怀。幸得储益出手相扶,这才没有跌跤。
#_#“多谢少爷!”站稳后的吴伯往后退了一步,恭敬地弯了弯身子,道:“老爷是今日一早到的府,跟少爷隔的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。”
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
“老奴告退。”吴伯说完,便退了下去。储益皱了邹眉,也抬步往书房走去。
“看剑!”还未走出两步,一个洪亮的声音冲进了储益的耳中。随之则是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从天而降,直直地朝他刺来。储益竟是没有丝毫的慌乱与迟疑,立马抽出佩剑,与那人相斗了起来。十招未过,来人便败下阵来,再无招架之力。
“不玩儿了,哥哥欺负人。”来人一下子把剑扔到了地上,撅着嘴不满地说道。那表情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。
储益无言一笑,将佩剑收入鞘中后,弯腰捡起地上之物,递到那人跟前,故作惊讶地说道:“还真是‘恶人先告状’啊!明明是你偷袭我在先,怎么反倒成了我欺负你了?”
“哼!哥哥明知是阑儿,还这般全力以赴,不是欺负人是什么?”那人一把夺过储益手中的长剑,强词夺理道。
“哈,那这么说来,我还得向我们的储大小姐赔个不是了?”储益说这话时,眼中笑意分明,满是溺爱。
“那也得看看本小姐心情如何。”储阑把头一扬,那架势颇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。
“若是如此,就只好去找爹评评理了。”储益故意吓唬道。
这招果然奏效。闻言,储阑顿时没了刚才的霸道气焰,满脸堆笑地讨好道:“呃,这长日无聊,阑儿只不过同哥哥闹着玩儿嘛。哥哥是不会跟阑儿计较的,是不是?”
“哦,那也得看看本少爷心情如何了。”储益好容易忍住了笑,板着脸说道。
“哎呀,我的好哥哥,你就放过阑儿这一回吧。要是爹爹知道我这般胡闹,肯定会……”储阑急得双颊都泛上了红晕。
“会如何?”储益却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,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道。
“我学给你看。”储阑说完,便一手背后,一手在前做着捋下颚长须的动作,清了清嗓子,两眼一横道:“阑儿,你一个女儿家,成天舞刀弄剑的,成何体统?”
见到储阑这副样子,储益终是忍俊不禁,摇头大笑了起来。
“知道不成体统,还不给我回房思过!”储岘山不知何时站到了储阑身后,声如洪钟地说道。
二人的笑容瞬间无了踪迹。对着储益翻了翻白眼,储阑转身,低着头,怯生生地唤道:“爹。”她完全可以想到储岘山此时此刻的神情有多么严肃,自是不敢抬头望的。
“爹,听吴伯说您正找我?”见大事不妙,储益赶忙问道,试图转移储岘山的注意力。
“还愣在这做什么?还不回房?”很明显,他失败了。
“是,爹,阑儿告退了。”对着储岘山行了礼,储阑转身向卧房走去。临走前,还不忘冲储益做了个无奈的鬼脸。
“益儿,跟我来。”待储阑走远,储岘山命令道。储益也不敢迟疑,即是跟了上去。
储益随着储岘山进到书房,只见一名年约四十五六的女子正斜卧在书桌旁的长椅上,神态极是慵懒。女子发倾如瀑,双目闪动若星,似血般殷红的唇似笑非笑的上扬着。加之面容上一大片的陈年伤疤,整个人在那一袭深红色衣裳的映衬下,显得格外得诡异骇人起来。
“益儿,这位是我此番前往西疆觅得的用毒奇人,江湖人唤‘毒蛊娇娘’。我们的大事,日后还要多仰仗她。”对着储益介绍完女子的身份后,储岘山又转而对着女子说道:“娇娘,这便是我与你提及的长子,储益。”
储益没有说话,只盯着毒蛊娇娘的脸,心下想着那些骇人的伤疤应是练毒所致。
“少将军缘何这般看着我?”毒蛊娇娘倒是面露羞涩地先开了口。
“益儿失礼了,前辈莫怪。”回过神来的储益连忙双手抱拳,鞠躬致歉道。
“前辈?哈哈……”听了储益的话,毒蛊娇娘忽然掩口大笑了起来。
储岘山与储益则面面相觑。虽说这人是储岘山自己寻来的,但他看中的只是对方的施毒功夫,至于其他,他也是不甚了解。
储益并没有觉得自己刚才的称谓有何不妥。眼前人既是父亲的座上宾,又有用于以后行事,他自是必须以礼相待的。再者她与娘亲年纪相仿,自己总不能也如父亲一样直呼其名吧?
“少将军可是觉得娇娘又老又丑?”毒蛊娇娘一面将一訾黑发在指尖缠绕,一面问道。
“前辈误会了,益儿绝无此意。我只是……”储益连忙解释。
毒蛊娇娘却是没什么耐性地打断道:“你们男人啊,不论老少都是一个样,专挑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去爱。适才于园中见到储小姐花容,真叫娇娘好生羡慕啊!”
毒蛊娇娘貌似不经意的一句话,却让储益心下一惊:刚才有人在附近,他如何丝毫没有觉察?看来眼前人不仅仅是擅于用毒,武功也不在自己之下。
“这人有我无的滋味儿可是不太好受啊。”见储益不说话,毒蛊娇娘继续说道。
“娇娘笑言了。小女不过中庸之姿,何来羡慕一说?”储岘山觉得这个话题是时候打住了。
“哦?即便是中庸之姿,也是一副完好的容颜。我若是想与之交换,不知大将军会站在哪一边呢?”毒蛊娇娘却不管不顾。
“这……”听了她的话,储岘山竟是踟蹰了起来。
“自然是选阑儿!”储益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益儿斗胆,奉劝前辈莫要打阑儿的主意。否则晚辈定是不会善罢甘休!”储益说完,对着储岘山行了礼,便甩袖扬长而去。
他是真的动了怒。他绝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他唯一的妹妹!这世上会用毒者比比皆是。他偏不信,没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毒蛊娇娘,真就碍了大事!更让储益生气的是储岘山居然犹豫了。他不是不知道父亲对储阑的严厉,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不重视。要知道,储阑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!
“少将军好大的脾气啊。”书房内,毒蛊娇娘斜眼看着储岘山,冷冷地说道。
“益儿毕竟年轻,你就大人有大量,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了。我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。”储岘山笑着打起了圆场。
“哼!”毒蛊娇娘并不买账,阴着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后,闪身不见。储岘山的笑容也随即不见,脸色变得煞是难看起来。
夜已深,孤月西斜。风无意地拂过,窗外树影如鬼魅般摇晃了起来。熟睡中的储阑却不知做着什么美梦,竟呵呵地笑出了声。
坐在床沿的毒蛊娇娘望着那张绝美的容颜,摇了摇头,感慨道:“这般的可人儿,储岘山还说你是中人之姿。啧啧啧……男人到底是男人,嘴里啊,没一句真话。”说着,便将右手轻轻按在储阑的脸颊,一边抚摸着,一边神情暧昧地对着她的脸吹着气。
感觉到什么的储阑皱着眉挥了挥手,却猛然睁开了眼睛。见到眼前那张那阴阳怪气的笑脸,立刻吓得发出了一声惨叫,整个人迅速地裹着被子蜷缩到了床脚,低着头,死死地闭上了眼睛。储阑的反应似乎在意料之中,毒蛊娇娘只笑了笑,便一言不发地飘走了。
想着今日毒蛊娇娘说的话和储岘山的犹豫,储益睡意全无,便到了园中漫无目的地散着步。听到储阑房中的异动,赶忙推门而入,冲到床前,紧张地关切道:“阑儿,怎么了?”
惊魂未定的储阑没有抬头,只发了疯似地挣开储益的手,叫道:“走开,走开啊!”
“阑儿,阑儿,是我,是哥哥。”储益按住储阑乱舞的双手,心疼地说道。
闻言,储阑这才抬眼,发现刚才的那个似鬼鬼般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。这才一下子扑进储益的怀中,带着哭腔说道:“哥,刚才,刚才有个人坐在我床头,她的脸好恐怖。”
抱着瑟瑟发抖的储阑,储益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。他拍了拍储阑的肩膀,安慰道:“别怕,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话语中的温柔掩不住双目中的腾腾杀气。储益心中作出了一个决定。
京城近郊的无人荒谷里,孤零零地筑有一间竹屋。屋内,毒蛊娇娘躺在地上,双目圆睁,死死地盯着屋顶。她的面色苍白如纸,身体早已僵硬没了丝毫的温度。
储益站在她的身边,阴冷地看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,平静而又阴狠地说道:“毒蛊娇娘,用毒致你于死地,也算是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’。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,我分明警告过你的。”
只是储益说这话的时候也忘了,毒蛊娇娘也曾警告过他:若是储益敢害了她的性命,定要他付出万倍的偿还。这句话,过了整整三年,储益才忆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