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何为无耻
更新时间:2016-04-16 23:35 | 字数:2022 字

宋老汉与婆娘刘氏穿着宋良俊捎来的鲜艳体面的绸缎衣裳,站在家门口逢人就说“我儿子多么有本事”“我儿子多么有能耐”“我儿子在外面做了大事”之类的话,从早上到晌午,下地干活的村民从家门前路过又回去,两个人还站在那里喋喋不休。

宋良俊却提着两只礼盒,来到村子西头,站在宋家村里唯一姓苏的人家门前,掸掸衣裳,高声喊道:“岳父,大舅哥,不肖女婿宋良俊回来了!”

回应他的只有隔壁院子里传来的一阵“汪汪”的狗吠声。

“岳父,大舅哥,当年之事虽有我的不对,但是婉玉之死另有隐情!你们放心,我宋良俊虽然不是好人,但我在此对天发誓,若此生不为婉玉报仇,就叫我天打雷劈,下辈子堕入畜生道!”

苏家大门里头,苏谦玉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褂,露出滚着汗珠的小麦色胸膛,站在院子里,一手拿着铁锨,双眼圆瞪,脖子上的青筋都凸出来:“爹!你别拦着我!让我出去!这个畜生居然还敢回来,我一铁锨拍死他!”

苏长福的身量高瘦,头发花白了大半,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像六十岁,比不得苏谦玉年轻力壮,吃力地拦着他:“你不许出去!”#_#

“爹!你拦着我干什么?好不容易这个畜生回来了,我要为婉玉报仇!”

苏长福抓着铁锨不松手,不知气得还是恨得,双手微微颤抖:“他既然敢回来,定然有了靠山,你别鲁莽!”

苏谦玉的眼珠子都红了,低吼道:“他有靠山?他有靠山就能杀了人不偿命?那婉玉就活该被他害死?”

苏长福摁不住他,被他拖着往大门口挪,又急又气,指着屋门口道:“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?你只想为婉儿报仇,可你媳妇怀着你的孩子,再过两个月就生了,你不管不顾地报了仇,让你媳妇还活不活?她孤儿寡母没个男人怎么过?”

苏谦玉回过头,看着屋门口一只手托着肚子,一只手扶在门框上的李氏,愤怒又无力地低吼一声,撒开了手。苏长福夺过铁锨,仰起脸,哑着嗓子道:“老头子一辈子养了两个好孩子,不想都毁在一个畜生手里!”

这时大门外又响起宋良俊的声音:“岳父,大舅哥,你们不愿见我,我不怨你们!等我给婉玉报了仇,再来跟你们请罪!婉玉虽然不在了,我仍旧是你们的女婿,有我一口饭,就有你们半口,到将来一定给岳父养老送终!”

说着跪在地上,砰砰磕了三个响头,留下带来的礼盒转身走了。

直到宋良俊走了很久,苏谦玉才一只手拎着铁锨打开大门,见宋良俊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,走到他留下的礼盒旁边,看着躺在地上包装精美的礼盒,嘴里发出一声冷笑,抬脚踢到路边的草丛里。

李氏扶着苏长福跟在后面走出来,见状微微蹙眉:“捡回来喂鸡鸭也是好的,丢了太可惜了。”

“你知道什么?”苏谦玉勃然变色,厉声呵斥,“当年若不是——”他额角上的青筋抖了抖,沉着脸走到礼盒滚落的地方,又飞起一脚,直到把两只包装精美的礼盒踢到杂水沟里,再也不成样子。

李氏只是有些会过日子,并非爱贪图小便宜的人,此时见苏谦玉驳了她的面子不说,连个解释也没有,不由有些生气,搀着苏长福的手就有些用力。苏长福仿佛没感觉到,抬眼看了看苏谦玉用力咬牙,鼓起老高的腮帮子,往远处看了一眼,沉声说道:“婉儿不会白死的!”

说着从李氏的手中抽回手臂,背着手往院子里头进去了。

李氏见苏长福进去,便红着眼眶看着苏谦玉,想叫他来哄自己,谁知苏谦玉转过脸来,眼睛比她的还红:“当年要不是我糊涂,没把那贱人拿来的东西丢掉,给了家里的大黑吃,到晚上大黑也不会失去警惕,叫那畜生翻进墙来也不知道!”

拎着铁锨狠狠杵在地上,别过头重重喘着粗气,懊悔的心情难以言表。李氏惊愕地看着他,模糊晓得了一些缘由,走过去劝道:“这事怪不得你,谁能想到他们有那样狠毒的心思?”

劝了好一会子,苏谦玉的情绪才缓下来,搂着李氏进了家,喀的一声从里头闩上大门。

不远处,宋小米从一棵老粗的杨树后面现出身来,看着紧闭在面前的涂着棕色油漆的木门,死死捂着嘴巴,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,很快淌了满脸。

那天晚上宋良俊翻墙进院,大黑并没有狂吠示警,原来是这个缘故!宋小米对宋念玉的恨意前所未有的浓烈,连手指头抠进树皮里也不知道,直到指尖传来痛意,回过神后只恨手下抠的不是宋念玉的脸!

那天下午宋念玉提着一篮子绿豆糕来表达祝福,因为苏谦玉不喜欢,等她一走便要丢掉,她想着宋念玉是一番好意,东西也是好东西,就叫苏谦玉扔给了大黑。

大黑吃了当时没事,谁知到了晚上,宋良俊翻进屋里来,大黑都没有动静,想来就是那篮子绿豆糕的缘故。宋小米恨恨地咬着嘴唇,一声不吭地掰着树皮,直到掰秃了巴掌大的一小片,才擦干眼泪,又望了一眼不远处熟悉的大门,踩着杂草转身离开。

宋良俊回到家里,便被刘氏扑上来一通摸摸捏捏:“儿啊,那老头子可打你没有?伤到哪里了?”见宋良俊完好无损,才放心地拍拍胸口,紧接着就是一顿数落:“你傻啊?他们家出了那样的事,咱们躲都还来不及,你怎么还上赶着去讨打?幸好他们还算有眼色,知道儿子你不好惹,没敢动你,否则老娘非跟他们拼了不可!”

宋老汉把嘴里的大烟锅子搁在门沿上磕了磕,耷拉着眼皮子道:“你那会儿为啥子跑了?也不跟我和你娘说一声,一走两年,连封信也不捎,叫人家戳我们脊梁骨戳了两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