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情并不复杂,当初的椒图城城主上官少宇,人如其名的器宇轩昂,仪表堂堂,娶了名满上邪的美人林子荷,一时传为佳话。
婚后两年,城主夫人林子荷的妹妹林子嫣,在及笄之年入得王城探望,于桃树林中与上官少宇的弟弟,也就是椒图城的二公子上官少钦相遇,一见倾心的互定终身。
兄弟二人娶了姐妹二人,这两桩美事一直为椒图子民津津乐道,是至今都还流传于上邪的美谈,却终究因为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乱而蒙上了阴霾。
八城为了抢夺椒图富饶,用莫须有的罪名揭竿起义,将椒图城攻陷的同时,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杀孽,徒留了椒图人的唏嘘哀叹,以及岁月漫长的民不聊生。
因此一役,世人只知道椒图城主诞有一子,取名上官飞麟,且于百日喜宴之时陨落腾河,从未有人听闻,当时的少夫人林子嫣,其实已经怀有身孕。
深知八城意图的城主夫人,为了保全上官家的最后一滴血脉,不惜携幼子为饵,引得八城派兵追击,这才给少夫人林子嫣制造了逃出升天的机会,王城里那一场大火,为的就是毁灭所有可能残留于世的证据。
#_#林孝荀当时任职王城守将,城主本命他守护城主夫人与少主子,却拗不过城主夫人嘱托,也隐隐有着私心,于是放弃职守的带着少夫人林子嫣逃出王城,最终导致城主夫人及少主子,还有护送二人的少钦公子陨落腾河。
即便如此,林孝荀依旧没能守住少夫人林子嫣,在君儿出生之后,少夫人难产而死,林孝荀临危受托,只身养育了本该成为公主的君儿。
深感责任重大,也自觉心中有愧,为了保护上官家唯一的血脉,也为了椒图有朝一日能够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,林孝荀不得不让君儿自幼女扮男装,并借此聚集了诸多有共同愿景的能人异士,并谋划至今。
“现在,你都知道了。”说完大概的林孝荀,面无表情的望着呆愣原地的君儿,双手紧握成拳的放在腿上,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掐出来的印子,到底有多痛。
如果可以,他本不想告诉她的,这本不是她该承担的责任,如果他当初有守在城主夫人和少主子身边,如果少主子没有蒙难,如果……。
“知道什么?我什么都不想知道!”君儿抬头望着林孝荀,惶惶不安之后,是满眼的泪光,晶莹的在眼眶打转。
“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。”林孝荀望着君儿一脸沉凝的低语。
“才不是!这才不是真相!不是!”极力否认的君儿用力摇头,甩下一串晶莹的泪珠,让林孝荀看得仿佛灼在心上一样的疼痛难忍。
“就算你否认,你身上流的依旧是上官家的血,是椒图遗珠,是所有被驱逐至荒野,至今还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椒图人的希望,是……!”
“我不是,我才不是!”君儿大叫着打断林孝荀的话,望着对方泪眼婆娑的模样,让人心怜的同时,却又无从安慰。
“就算你不想承认,也不要去否认,那对为了保全你而牺牲的人,太过残忍。”林孝荀故作平淡的陈述,却字字诛心的让君儿听得踉跄了身形。
“为什么?为什么要告诉我?为什么不瞒我一辈子?”君儿瞪着林孝荀大叫,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听到的。
仿佛一旦接受,她就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,包括现在的生活,还有那些疼爱,以及可以憧憬的未来。
“因为没有时间了。”说这话的林孝荀,心里有着疼痛,却终究无能为力。
“什么意思?”茫然的望着林孝荀,君儿不懂。
“原本是打算找到少主子以后再行谋事,可我们找了十七年,至今不能如愿,为了谋事,我们已经招惹太多关注,如今九仙锦现世,你又露了相,一旦被人察觉你的身份,哪怕只是看山的身份,也足以让你成为风口浪尖的牺牲品,唯有这一点,我们不能放任。”林孝荀抬头望着君儿,用力的将手握拳,隐隐咬牙的模样,看得君儿呆愣原地。
“所以呢?”君儿喃喃的望着林孝荀,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吗?因为她学了看山,然后又去找了九仙锦,引来了不必要的关注,所以事情才会变得麻烦的吗?
“在事情被察觉之前,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,可是世人只知道椒图有个少主子,所以……。”林孝荀的话还没说完,就听得君儿接了过去。
“所以我才会女扮男装吗?就为了有一天能够成为椒图城的少城主,号召起义的复兴椒图?”君儿说着凄然一笑,望着林孝荀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陌生。
没有承认,也没办法否认,因为事实已然如此,不管他曾经多么的想要守候,甚至想要成全她的心愿,却终究抵不过这家国天下,还有众望所归的期盼。
“什么啊?原来这才是真相啊!”君儿又哭又笑的抹着脸,却始终无法止住眼中滚落的泪水,湿了脸颊,也伤了心。
望着君儿哀戚的模样,林孝荀所有的安慰都哽咽在喉,就算想要解释,也深知说出来的话只会伤人,即便如此,他也早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。
“君儿……。”喃喃的望着君儿,林孝荀的心里同样有着疼痛,却没办法再为这一切解说,在他说出真相的那一刻,就连现在想要为她轻拭泪水都已经成了逾越,再多的解释,听起来都像是借口,甚至是一种错。
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为什么!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不行吗?”像现在这样不好吗?为什么一定要大动干戈?君儿任凭泪水流淌的望着林孝荀,那个曾经高大伟岸的身影,让她无比崇拜的人,现在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害怕。
“因为你生来就不普通,而这样的日子,对很多人来说,根本生不如死。”林孝荀的话,让君儿听得一愣,然后双手紧握的往后退了一步,两步……。
终于,不等林孝荀反映的往后转身,君儿快步的跑了出去。
“君儿!”察觉的林孝荀追出门,却只看到一片漆黑的夜色,连一丝月光都没有的黑暗,让他顿在门外许久都无法回神,只有抓在廊柱上的那只手,硬生生的抠下一大块。
咬着牙,林孝荀一拳打在柱子上,震得房梁都差点错了位,在他想要再打第二拳的时候,却被人硬生生接了下来。
回头望着突然出现的段离,还有随后走出来的萧禹和胡季,四个人互看一眼,表情沉凝的只剩下心中叹息。
“先进去吧!那边有蒙梁看着,不会有事的。”萧禹上前说了一句。
“是啊!先进去吧!你要是再打一拳,这门该塌了。”胡季虽然想要借由这样的说笑来缓和气氛,可他终究不是蒙梁,无人理会这幽默的只好自己摸了一把鼻子。
“进去吧!刚才城里来消息了。”段离的话让林孝荀望了他一眼,然后收回手的转身走进屋子,这让胡季看得松了一口气,萧禹和段离对望一眼,跟着也走了进去。
“君主儿都知道了?”待到所有人都坐定,胡季忍不住率先问了句。
从萧禹哪里听到消息的时候,胡季就一直不放心,所以段离要来找人的时候,他才会跟着一起过来,却不想正巧碰见君儿跑出去。
“看也知道了吧!”萧禹望了一眼胡季,觉得这话问的有点多余。
“那不是很糟吗?”人都跑出去了不是吗?胡季瞪眼望着萧禹,脸上有些担忧。
“不跑会更糟。”段离说着望了胡季一眼,那样的事情,换了谁都不可能轻易接受,更何况是君主儿那样的性子。
“君主儿聪慧,花点时间自然会想通的。”萧禹说的乐观,其他人却没办法这么想。
“说说城里传来的消息吧!”转移话题的林孝荀,不愿再去想和君儿有关的事情,之前发生的一切,对他来说同样像场噩梦。
“赵大人那边安排了人在查看山的人,估计是狴犴郡守的吩咐。狴犴郡守王大人收到狴犴城送来的书信后变得有些忙碌,暂且原因不明。而狻猊郡守罗大人最近行迹诡秘,听闻养了不少私兵,还和山外的盗匪有所勾结。”段离把收到的消息说了出来,随后想到什么的补充了一句。
“这两天有人在村子附近晃悠,好像在打听君主儿的消息,恐怕……。”
“因为九仙锦吗?”萧禹了然的望着段离,其他人也听得皱眉。
“九仙锦绝世的现在,还有人能够认出真假来,对方会好奇也很正常,只是目的……。”段离说着也同样眉头紧皱。
“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?”萧禹有些好奇的问,如果是普通的商人,那估计就是为财,如果不是,那对方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人了。
“看起来不像做买卖的。”段离望了一眼萧禹。
“那就是雇来的了?”胡季想到之前从东斗和叶寻嘴巴里听来的消息,不由得也说了这么一句。
“燕归庄一向听凭狴犴郡守的吩咐,如果来找人的是同一伙人,那这九仙锦的事情恐怕和狴犴郡守脱不了干系。”萧禹如是说道。
“狴犴郡守会有九仙锦的残样并不稀奇,稀奇的是他用这种手段敛财到底有什么目的?贪心也不至于到这种不折手段的程度吧?”胡季皱眉望着众人。
“狴犴郡守这几年收刮的也不算少,应该不差这点钱才是。”萧禹也是若有所思。
“查一下,看他把钱用在什么地方了。”林孝荀抬头望向段离。
“已经在查了,只是狻猊郡守和赵大人那边要怎么处理?”段离望着林孝荀皱眉。
“看看赵大人和狴犴郡守勾结到什么程度,还有狻猊郡守,养私兵和勾结盗匪,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,不管目的为何,应该都不想要被狻猊城知道才对。”林孝荀的话让萧禹听得嘴角一扬。
“狻猊郡守的事情就交给我吧!”胡季笑了笑的说道。
“那赵大人那边就交给我了。”萧禹也应和。
“君主儿那边……?”段离望着林孝荀。
沉默许久,林孝荀这才低声说了句。
“给她点时间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