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儿回到山上小屋的时候,天已经黑下来了,看到屋子里人影晃动,却有些诡异的让他看得皱眉,随后小心翼翼的走进门。
“君儿!”率先看到君儿的是东斗,没办法,谁让他顿在面对门口的方向呢!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君儿惊讶的瞪眼,站在门口望着堂屋里的东斗和叶寻,两个人踩着马步蹲在两张长凳上,而长凳架在两根圆柱的木头上,重心十分不稳的悬空,两边还各站着一个人。
“还不都是因为你!”东斗气得差点大叫,结果头上顶着的那碗水也因为激动洒了出来,下一刻就听得一声惨叫,被东西打到小腿肚的东斗哀嚎着摔下凳子,对面的叶寻也跟着重心不稳的往后倒,却伸手敏捷的一个翻身站在门边,手上还捧着原本顶在头上的那个碗。
“真没用!”叶寻没好气的望着跌坐在地的东斗。
“你有资格说我吗?”东斗也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站在门边,强忍着脚上颤抖的叶寻。
#_#“那也比你强!”叶寻瞪了东斗一眼,正要吵起来的时候,林孝荀突然从暗处走了出来,吓得东斗和叶寻倒抽一口冷气的急忙把东西收拾好,然后默契的又跳回凳子上,努力保持平衡的把碗顶在头上。
“爹?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君儿,有些奇怪的望着冷了脸的林孝荀。
林孝荀没有说话,只是望了君儿一眼,用脚勾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好,然后抬头望着有些局促的的君儿说了句。
“九仙锦是怎么回事?”
听到这句话的君儿微微一愣,抬头望着林孝荀面无表情的样子,然后扫了一眼旁边的东斗和叶寻,看两人微微摇头,他不觉松了一口气,然后强自镇定的解释。
“因为饕餮那边的山被压了下来,所以想着是不是可以另谋一条财路。”君儿低头小声的回答,却许久没有得到林孝荀的回应,偷偷抬头望了一眼,结果却因为对方目不转睛的冷然视线而吓得再次低头。
“财路?你知不知道九仙锦已经绝世?”林孝荀眉一挑的望着君儿。
“知道,就是因为已经绝世,所以才想着要是能得手……。”君儿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林孝荀给厉声打断了。
“得手?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先不论真假,就算你真的得手,你想做什么?大量产出,然后敛财?还是垄断自持的去跟人谈条件?就为了你的那块地?!”林孝荀眉头紧皱的望着君儿,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气。
而听到这些话的君儿,沉默的咬着嘴唇没说话,低头用力的将手握成拳头,一旁站在凳子上扎马步的东斗和叶寻对看一眼,脸上浮现一丝忧心。
“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树大招风?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?如今伴随着八城的强压,能看山和织锦的人越来越少,这么多活生生的例子,难道你看得还不够吗?”林孝荀忍不住大喝,而君儿也终于忍不住抬头说道起来。
“我当然知道!可是不这么做的话,就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入得户籍,没有户籍就只能作为流民在荒野生存,被那些不合理的规矩逼迫的只得任凭八城鱼肉,我只是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罢了,到底哪里有错?”
“你觉得自己没错吗?”林孝荀沉凝着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。
“……。”虽然咬着牙没说话,君儿脸上表情却写满了没有错。
“你现在翅膀硬了,本事了,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吗?”林孝荀厉声瞪眼,望着低头咬唇的君儿用力将手握成拳头。
“你以为入了户籍就能高枕无忧吗?这么多人,你要赚多少钱才能够得上所有人的供奉?到时候你又还能剩下多少钱来买你想要的地安家?就现在的局势,你以为要是让人知道了你的本事,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跟我在这里这样说话吗?”说到最后,林孝荀忍不住吼起来。
“还不是因为你,说什么如果要入籍就只能算上所有人,不然不入。”所以他才不得不这么努力不是吗?君儿也忍不住小声的反驳,然后偷偷望了一眼林孝荀,却难得看到对方怒气腾腾的吓得他心里一阵咯噔。
“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样拒绝?一旦入籍,你就没有了拒绝的权利,只会被那些人利用彻底,你真以为入了籍就能跟那些人一样吗?如果可以一样,你以为之前入籍的那些人又是怎么死的?”户籍不过是诱取他们舍命的枷锁,从来就不是命运的解脱。
“利用就利用啊!我们不是也在利用他们吗?如果能够因此建立功绩,到时候得人赏识,说不定地都不用买,想要的全都变成了赏赐,我还赚了呢!”君儿不服气的说着,脸上表情始终不以为然的让林孝荀看得全身紧绷。
“你……!”林孝荀瞪着君儿,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个孩子明白,他们是没有户籍的流民,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因为一份户籍而得到公平的正视,难道这么多年的血泪教训还不够吗?为什么他就是不懂?
啊!他是不懂啊!林孝荀突然想到什么的低下头,是他从来没有说清楚,怎么可以怪他不明白呢?
他的身份,他活着的意义,他存在的价值,那是牺牲现在所有的一切去守护,也绝对不可以失去的东西啊!
一瞬间,林孝荀心情复杂的摸了一把脸,然后抬头望了君儿一眼,看到对方倔强的撇开视线,他眼中闪过一抹幽幽的光,带着疼惜和无奈,最后全都化成了决然。
“下来吧!”林孝荀挥手,东斗和叶寻高呼一声的跳下地,然后不停的活动筋骨。
“你跟我进来。”林孝荀望了君儿一眼,然后转身走进房间,这让君儿看得皱眉,一旁的东斗和叶寻望着他使了个眼色,意思是让他不要再搞事情了,因为他们两个的腿已经快废了之类。
君儿嘀咕着,然后低头跟在林孝荀身后走进房间,而东斗和叶寻也像是担心林孝荀会反悔一样,一溜烟的离开了山中小屋。
“你猜他会说吗?”事到如今,应该也没有再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,萧禹站在林子的树梢上望了旁边的段离一眼。
“我比较担心君主儿是不是能够接受。”段离脸上浮现一抹忧心的说着。
会这么说,看来也是料定对方会如实相告了,悠悠十六载,结果还是没能守住吗?萧禹不无遗憾的在心里想着,然后叹了一气。
“不管如何,该来的总是会来,接下来可有的忙了。”萧禹低声的呢喃,旁边的段离并没有回应,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小屋内亮起的灯光,然后转身隐入山林。
看到段离远去,萧禹也跟着钻进山林,想着今夜过后会有的变故,脸上表情也跟着变得沉凝。
有些事情,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,都已然注定。
跟在林孝荀身后走进房间的君儿,站在房门口偷偷打量着对方,看对方从衣柜里翻出那个红木箱子,他不由得眼一瞪。
“爹,你要干什么?”看林孝荀把木箱里那件衣服翻出来扔在桌上,君儿不由得冲了过去,结果被林孝荀三两招击退。
“早知道,当初就应该一把火把它烧了!”林孝荀望着桌上那件锦缎华美的女装,神情黯然的说着,同时伸手准备去拿桌上摇曳的烛火。
“你疯了!这可是九仙锦啊!”君儿瞪着眼睛大叫,同时扑过去想要把衣服抢回来,却被林孝荀一掌打到门口,摇晃着好不容易才站稳。
“爹!”狠狠的大叫,君儿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,为什么爹爹要做这样的事情?就算他真的有错,也不应该拿这件九仙锦来出气啊!
听到君儿的大叫,林孝荀没有说话,只是望着桌上的衣服,脑海中回忆翻涌的惹来胸口疼痛,内心如同被刀扎一般难以忍受。
如果不是君儿渐渐年长,知道了男女之别,他也不会把这件衣服给他,如果没有告诉他这是九仙锦,说不定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,而他,也不会面临这样的两难,明明,是想守护的啊!
“既然你知道这是九仙锦,就应该知道它一直都是御用,当日椒图城少城主百日宴席,所有人都华服加冠,结果一场大火,所有的九仙锦全都烧成了灰烬,王城里的织锦师父也都惨死刀下。”林孝荀说着抬头望向君儿。
“难道你就不好奇,为什么我手上会有这样一件吗?”林孝荀望着君儿提问,后者却有些茫然的呢喃。
“不是特意找来的礼物吗?”君儿望着林孝荀,回想八岁时知晓自己女儿身份,却不得不做男儿装扮,为此她置气了很久,是林孝荀拿来这件九仙锦哄她开心,想着终有一天可能穿上,所以……。
“是礼物没错,不过,不是我给你的。”林孝荀望着君儿放下手上烛火,心里隐隐的有着酸楚,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。
如果可以的话,他本不想这样告诉她真相,今日这话一旦说出口,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,而她,注定只能作为他活下去,直到死亡来临。
“什么意思?”君儿喃喃的望着林孝荀,心里隐约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。”林孝荀低声望着君儿。
“我……母亲?”君儿觉得有些头疼的扭曲了表情,嘴唇颤抖的望着林孝荀喃喃自语。
如果九仙锦只能是御用,如果那是她母亲的遗物,那她母亲岂不是王城里的人?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有这样的九仙锦加身?那她……!
脑子里有什么就要汹涌而出的让君儿用力摇头,全身止不住颤抖的紧咬牙关,思绪混乱的不知所措。
望了一眼表情狼狈的君儿,林孝荀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气,弯腰坐到凳子上的同时,缓缓的说起很久很久以前的……故事。